亚马已是第四次受到这迷迭香的诱惑了。 第一次是被萧洁洁蒙住眼睛,诱入了一间钢板打造的囚室内,他在迷糊中与萧媚媚天翻地覆……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第二次是在六福客栈泡完热水澡之后回到房间,萧洁洁扮成妓女进到他的房间…… 第三次却是在万万也想不到的雷玉芝澡盆之内,她把迷迭香藏在秀发里,结果使得蒋秀凤…… 这是第四次,竟然扮成尼姑…… 而这次他嗅得更多、更深,是直接凑到他鼻子底下,让他闻个够,吸个够…… 就如石巧凤自己说的,她们“栖霞四凤”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处女,亚马当然绝不会因此而看轻她们。 事实上亚马又恢复了他放荡形骸的本性,又使出寻花问柳的手段,弄得这两只凤儿屡登极乐,轮番休息,轮番应战…… 亚马号称“武林种马”的确有他过人之处,他一人应付二凤,竟能屡战屡胜! 孙华凤与石巧凤虽然是人生第一次,却也联手应战,不屈不挠,屡败屡战…… 眼看这匹“种马”愈战愈勇,石巧凤已精疲力竭,不禁娇啼道:“你究竟要打到甚么时候呀?” 亚马努力冲锋陷阵:“快了,快了!” ◆第五章玉清宫主 这一双同门师姊妹,果然齐心合力,在床上联手与这匹“武林种马”盘缠大战…… 她们终于领教了亚马的威力! 亚马天赋异禀,似乎是愈战愈勇,毫无败相。 孙华凤也早巳节节败退,弃甲丢盔,连连泄身,不禁辗转哀鸣…… 亚马终于也因吸入了大量迷迭香的缘故,不忍再对她狠心地蹂躏摧残,终于在一阵剧烈地运动之后,普降甘霖! 孙华凤与石巧凤终于在辛苦之后,一同承恩,雨露均沾,皆大欢喜! 亚马自己也累得直喘气,仰卧床上,感叹道:“你们两个好人家女儿,清白之身,却千方百计要跟我这种名誉极坏的浪子在一起,到底是为了甚么?” 孙华凤倚偎他肩上喘息,道:“如果我说是奉了师命,向雷家报恩,你会相信吗?” 石巧凤正枕在他的腹部,一只手轻轻地玩弄着小“亚马”,一面道:“除了报恩,当然多半还是为了自己……” “哦?” “因为你给了我们极大的快乐!” “而且你也给我们留下了种!” “能生下你的孩子,是每个女人最大的愿望……” “何况雷家还会把我们当少奶奶一般地供养着……” “这样的人生,夫复何求……” 谁知石巧凤突然惊叫一声! 孙华凤惊道:“怎么啦?” 石巧凤道:“它又生气起来啦!样子好凶哦……” 孙华凤把她的手拍开:“谁教你要去惹它?” 石巧凤羞得赶快丢开手,缩到被子里去。 亚马顺手就缠住了孙华凤,她却拼命推开,叫道:“不行不行,我已经不行了!是她惹你的,你去找她!” 亚马哈哈大笑道:“我当然会去找她,反正我是两个都要……” 接着又是一阵挣扎、嬉笑…… 今夜这平安客栈的后三进厢房,颇不安静…… 第二天是被一阵鼓吹八音喧闹之声吵醒的。 亚马一惊而起,才发觉已经日上三竿,太阳都晒到屁股了! 他这才惊觉那两只凤儿,不知何时已溜走不见。 亚马叹了口气,起身穿衣漱洗之后,走出房来。 这后三进却颇有气派,一问不算小的偏厅,正在热热闹闹地有人穿梭进出。 这些穿梭进出的人,各各都穿着崭新衣服,胸前都佩着一朵红花。 两个喜娘,正在忙着为孙华凤、石巧凤梳妆打扮。 四名娇俏丫鬟,也在忙着服侍她二人更衣。 新嫁娘的吉服,凤冠霞披。 亚马正觉得这四丫鬟颇为眼熟,只是一时想不起。 四丫鬟却已同时上前,规规炬炬地向亚马请安,道:“婢子春儿、夏儿、秋儿、冬儿,向亚马公子问好……” 一阵娇娇滴滴,莺声燕语,亚马这才想起,她们是雷夫人身边的女婢。不由讶然问道:“你们这是干甚么?” 四婢道:“婢子们奉了夫人之命,来迎孙姑娘、石姑娘,回去与我家少爷完婚……” 正说间,外面一阵鞭炮震耳,八音鼓吹更是热闹。 四婢立刻过去扶起二女,道:“吉时已到,该上花轿啦!” 二位喜娘亦将孙、石二女头上的霞披盖下来。 红缎盖住面孔前的一刹那,孙华凤与石巧凤望了亚马一眼,非但没有半丝昨日恩爱之情,反而露出期盼已久的兴奋之情,恨不得早些嫁过去! 两边排开的十六名执事已齐声高唱,道:“吉时已到,新娘上轿!” 亚马不禁百感交集,一伸手要拦住:“你们真的就这样走了?” 忽然一只手臂搭上了他的肩头,有个声音在他身后道:“不可!” 亚马突地旋身抽臂,已将他这只手捉住,扭到背后,怒道:“我最恨有人在我背后出手!” 那人道:“我并未出手,我若真要出手你焉有命在?” 亚马道:“那你想干甚么?” 那人道:“我们只是奉命将孙姑娘、石姑娘,安全地护送回‘荣华富贵楼’亚马公子若定要横加阻扰‘燕云十六骑’将不惜以性命相搏!” 亚马不由暗惊,这“燕云十六骑”成名江湖达二十年,向来同进退,团结本就是绝不可忽视的力量! 正在僵持之时,雷玉峰清朗的笑声传来:“亚马兄千万别误会!” 他一闪而至,向亚马揖手道:“小弟今日洞房花烛小登科,各位全都是小弟的座上嘉宾,吃喝喜酒……” 亚马冷哼一声,松开手道:“我已经被人像兔子一样的耍了,哪还有心情去你家喝酒!” 亚马掉头离去。 两位新娘早已各由一名喜娘、两个俏婢扶着,各上了一台喜气洋洋的花轿。 就连四婢也都各有一顶软呢小轿。 三八二十四位乐手组成的庞大鼓吹敲打声中,雷玉峰得意如新科状元。“燕云十六骑”亦都各乘雄健骏马,一路护送,往“荣华富贵楼”方向迤逦而去…… 满满的一杯酒,亚马一口就倒进嘴里。 他心中波涛起伏不定,所想的竟不是雷玉峰、孙华凤与石巧凤,他心中所想的,竟是鱼玄玑! 他又灌了一杯酒下肚,高老头好像很奇怪,皱眉问道:“甚么事让你气成这个样子?” 亚马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其实也没有甚么,只不过有个女人到了钟大爷铁匠铺。” 高老头笑道:“钟大爷铁匠铺,跟你又有甚么关系?” 亚马道:“因为恰巧我也在!” 高老头似乎有些懂了,却又有些迷糊,道:“原来那个女人是为了追你而去的。不过,我记得好像天天都有女人去找你,你从来也没有逃跑过……” 亚马道:“这次的女人不同!” 高老头道:“有甚么不同?” 亚马道:“甚么地方都不同!” 高老头眯起了眼睛道:“这女人难道是个丑八怪?” 亚马用力摇头:“非但不是丑八怪,而且简直像天仙一样美,像公主一样高贵!” 高老头道:“那你怕甚么?怕她强奸你?” 亚马笑道:“她若真的要强奸我,就算有人用扫帚赶我,我也不会走了!” “她究竟对你做了甚么事,才把你吓跑的?” “她向我下跪!” 高老头张大了眼睛,看着亚马,就好像他鼻子上忽然长出一朵喇叭花一样。 亚马却好像怕他听不懂,又解释着道:“她一走进来,甚么话都没有说,就忽然向我跪下来,两条腿全都跪了下来!” 高老头终于也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很正常的小伙子,一点毛病也没有,但现在我却开始有点怀疑了!” 亚马苦笑道:“现在你怀疑我有毛病?” 高老头道:“一个美如天仙的女人到你屋里去,向你跪了下来,你就被吓得落荒而逃?” 亚马点头:“不但落荒而逃,而且是撞开屋顶逃出来的!” 高老头叹道:“看来你的脑袋不但有毛病,而且病得已经很重。” 亚马道:“就因为我脑袋还很清醒,所以我才要逃。” 高老头道:“哦?” 亚马道:“我说过,她不但人长得漂亮,而且派头奇大!” “有多大?” “简直比公主还大!” 高老头道:“你见过真的公主?” “没有,但是我知道,她用的那个保镖,就算真的公主也绝对请不到!” “是谁?” “‘手勾魂’!” “是不是那个两只手一臂被人砍了,打起架来还是不要命的‘手勾魂’?” “正是!” “她有这么一位保镖,却向你跪了下去?” “是!” 高老头不说话了,倒杯酒,一口喝了下去。 亚马也把杯子里的酒喝干,道:“现在你是不是想通了?” 高老头道:“是!” 亚马道:“你想她为甚么要向我下跪?” “她有事求你。” “像她这么样一个人,居然不惜向我下跪,为的是甚么事?” “一件很麻烦的事。” “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她,为甚么要为她去惹上麻烦呢?” 高老头道:“只有笨蛋才会去惹这种麻烦!” 亚马道:“你看我像笨蛋?” 高老头道:“你不像!” 亚马道:“你若是我,你若也遇到这种事,你会怎么办?” “我也会跟你一样,落荒而逃,而且说不定逃得比你还快!” 亚马长长吐出口气,道:“看来你虽然已经很老,却还不至于变成老糊涂!” 高老头却眯起眼睛,道:“你却是个小糊涂!” “哦?” “像她这种人,居然不惜向你下跪,这件事当然是别人解决不了的!” 亚马同意。 “现在她既已决定要找你,你还能逃得了么?” “你认为她还会来找我?” “说不定是她现在就已经来了……” “能追上我的人,至少还不会太多。” 高老头冷笑…… 亚马道:“你冷笑是甚么意思?” 高老头道:“我冷笑就是冷笑的意思!” 亚马道:“你的意思我不懂?” 高老头道:“你不懂的事还多得很!” 亚马却笑了道:“至少我还知道两件事。” “哪两件?” “第一件就是连你那把号称价值连成,削铁如泥的‘青冥剑’都拿我这只戒指没辄!第二件就是,至少我还懂得分辨你这些酒里,哪一坛最好!” 他随随便便的一伸手,果然就挑了一坛最好的酒。 刚想拍去泥封,突听得“咚咚咚”三声大响! 这三个洞,竟然全都是同一个人撞开的! 右手一支钢钩,左手一枚比头颅还大的铁锤! “手勾魂”! 他的神情却很从容,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,墙上的三个洞也好像根本与他无关,虽然他身上、头上仍有许多碎层泥灰…… 他也好像刚刚从外面吃饱喝足,开了门回到自己家来一样。 他慢慢的往一张很精致的雕花木椅上一坐。 还没坐稳,就听到“喀喇”一声,椅子就垮了! 他似乎要跌倒,左手一晃,一张八仙桌与另一张太师椅就被他的大铁锤敲得粉碎。 “手勾魂”皱眉道:“这里的家具不结实!” 他转向高老头道:“不次千万记住,不能再到这家店里去买……” 两句话还没说完,又有五、六件东西被砸得粉碎。 亚马知道高老头有看到,却都好像根本没有看见。 高老头还在慢慢的喝酒,连一点心疼的样子都没有,被“手勾魂”砸烂的东西,好像根本就不是他的。 片刻之间,屋子里所有的东西,已被他砸得稀烂,十七、八坛好酒,也被敲得粉碎,酒气冲天,芳香扑鼻! “手勾魂”四面看了看,道:“这房子看来好像也不太结实,不如拆了重盖!” 再回头,就发现亚马与高老头,突地连人带椅子,原姿不动地凌空飞起,同时到了屋外的空地,面前还是摆着刚才那坛酒。 “手勾魂”眼见他二人这种高明的“移形换位”功夫,眼中不禁流露钦佩之色。 但是他既然是有意来砸东西的,当然也就毫不客气,一撞就把梁柱撞倒! 整间屋子就真的完全塌成了一堆废墟! 灰尘漫天中“手勾魂”又走向他们,道:“色是刮骨钢刀,酒是穿肠毒药,留下总是会害人的,所以一坛都留不得!” 他竟大摇大摆的走过来,抓起了桌上这最后一坛酒,重重地往地上一摔。 这次酒坛子并没有被他砸碎,酒坛子忽然又回到桌子上。 “手勾魂”皱了皱眉,又抓起来,往后面一摔! 这次他终于看清楚,酒坛还没有摔到地上,亚马突然一伸脚,已经接住,轻轻一挑,就回到了桌上! “手勾魂”再摔,亚马再接。 眨眼间“手勾魂”已将这坛酒,往地上摔了七、八次,但这坛酒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。 “手勾魂”看着这坛酒,好像已经开始在发怔了! 高老头笑道:“这坛酒有鬼,摔不破的!” “手勾魂”道:“甚么鬼?” 高老头道:“当然是酒鬼!” “手勾魂”咬牙道:“我再试试!” 这次他用右手的钩子,搭在这坛酒上、用力一抡。 这坛酒忽然“呼”的一声,飞出去五、六丈远。 但这坛酒还是没有被摔破。 酒坛子飞出去的时候,亚马跟着也飞了出去。 亚马回到椅子上来的时候,酒坛子也跟着回到桌上。 “手勾魂”再用他的钩子一抡,这次酒坛子飞得更快、更远! 他本就天生神力,这么样用力一抡,几百斤的巨石都可能被他抡出去。 可是这坛酒又回来了,跟着亚马一起回来的! 高老头不禁发笑,喃喃道:“这坛酒果然有鬼,好像还是长着翅膀的酒鬼!” “手勾魂”突然冷冷一笑,他本就是立在桌于之前的,这次他猛地抓起酒坛,猛然重重的往自己脑袋上砸了下去。 他本来要砸的是这坛酒,现在看来却好像是要砸自己的脑袋。 高老头叹了口气,这下子酒坛固然非破不可,只怕他的脑袋也要开花! 谁知他的脑袋并没有开化,酒坛子也没有破! 亚马的手已突然伸到他头上,托住了这坛酒。 “手勾魂”又冷笑一声,突然飞起一脚,猛踢亚马的下腹。 他也没有踢着。 亚马的人突然翻了起来,从他的头顶上翻了过去,落到了他背后,手里还是托着这酒坛。 “手勾魂”反脚再踢,亚马又翻回到他前面来,叹了口气道:“这坛酒已经是我们最后一坛酒了,这脑袋也是你最后一个脑袋了,你又何苦一定要把它们都砸破?” “手勾魂”终于松开了他的右钩左锤,笑了笑道:“看来这个人果然是亚马!” 高老头道:“哦?” “手勾魂”道:“除了亚马之外,又有谁肯为了一坛酒费这么大的力气?” 高老头微笑着:“不错,像亚马这样的呆子,的确已经不多了!” 亚马接过酒坛,轻轻放回桌上,突然“啵”地一声,这坛酒立刻粉碎! 坛子里的酒流得满地都是! 刚才“手勾魂”与亚马的手都在用力,休说这酒坛只是陶土烧成,就算是铁打的,也一样要被压扁。 高老头看在眼中,只能苦笑,道:“天下事往往都是这样的,你要它破的时候,它偏偏不破;等你不去碰它的时候,它反而破了……” 亚马却淡淡道:“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本来就很多,所以,做人又何必太认真?” “手勾魂”的眼里,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辛酸之色,默然的转过身,走了出去。 亚马的这句话,仿佛勾引起了他藏在心匠很久很久的伤心事…… 就在这个时候,突然听得一句又可爱,又清越的声音,道:“上清观宫主,鱼玄玑特来求见亚马公子!” 说话的这人,正是那样子很乖,眼睛很大,替杜美吟槌腿的小姑娘——巧儿。 巧儿正从那片浓密的枣子林中走出来,满天的星光月色,彷佛都到了她眼睛里。 亚马皱眉道:“上清观宫主?” 高老头也叹道:“她果然是个真的宫主?” 巧儿道:“绝对一点也不假!” 亚马道:“她的人呢?” 巧儿笑了,笑得很甜:“她生怕又把亚马公子吓跑,所以还留在外面!” 她笑得虽甜,说的话却有点酸。 亚马只有苦笑。 巧儿眨着眼睛,笑道:“现在她就在外面等着,却不知亚马公子敢不敢去见她?” 高老头忽然道:“他当然敢!” 这位深沉而神秘的老人微笑着,悠然接着道:“他若是不敢去见这位宫主,只怕他所有朋友的屋子,全都会被拆光砸烂!” 群星闪烁,上弦月弯弯地嵌在星空里。 枣林里流动着一串串的清香。 并不是枣树的香,是花香! 花香是从一条狗身上传出来的,一条非常健硕,阔身长腿的打猎狗。 这狗儿身上披着一串串五色缤纷的鲜花,嘴里也衔着一篮子鲜花。 满篮鲜花中,有一只玉盆,莹然生光。 巧儿接过花篮,取出玉盆,嫣然笑道:“这是我们宫主赔偿这位老先生的,就请亚马公子替他收下。” 亚马接过玉盆,掀开盆盖,里面竟是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,合计有一百两黄金! 像这样的小木屋,五十两金子就可以盖好几栋,这当然已不能算少。 巧儿道:“一点小意思,但望这位老先生笑纳……” 亚马道:“他不会笑纳的!” 巧儿道:“为甚么?” 亚马道:“因为这一百两金子,若是你们要送他,他根本不需要,若算是赔偿他这屋子,又好像不够!” 巧儿道:“这里有一百两黄金!” 亚马道:“我看得出来。” 巧儿道:“一百两金子赔他这小木屋还不够?” 亚马道:“还差一点点?” 巧儿道:“差一点是多少?” 亚马道:“究竟差多少?我也算不出来,大概再加三、四万两,总差不多了!” 巧儿吓了一跳:“三、四万甚么?” “当然是三、四万两金子。” 巧儿笑了。 “你不信?” 巧儿吃吃笑个不停:“竹杠不是这样敲的!” “怎么敲?” “总要有个谱……” 亚马突然提起刚才他坐着的那张雕花木椅道:“你知道这是张甚么椅子?” 巧儿笑道:“看来好像是张坐人的椅子……” 亚马道:“但这张椅子却是四百年前的名匠鲁直,亲手为天子雕成的,普天之下只有十二张,皇帝大内有五张,这里本来有六张,刚才却被他砸烂了四张。” 巧儿张大了眼睛,瞪着他手里的这张椅子,渐渐已有点笑不出来了。 亚马又道:“你可知道这小木屋,以前是谁住过的?” 巧儿已不敢胡乱接腔。 亚马道:“这本是大诗人陆放翁的夏日行吟处,墙壁上本还有他亲笔题的诗,现在也已被砸得稀烂。” 巧儿的眼睛张得更大了,脸上忍不住露出惊异之色。 亚马淡淡道:“所以这木屋里每一片木头,都可以算是无价之宝,你们就算真的拿四、五万两金子来赔,也未必够的。” 他笑了笑,接着道:“幸好这位老先生连一文钱都不会要你赔,因为四、五万两金子,在他看来跟一文钱差不了多少!” 巧儿悄悄的伸出舌头来舐嘴唇,吃惊的看着这神秘的老人。 这个又矮又瘦、毫不起眼的小老头。 高老头却还是悠悠闲闲的坐在那里,慢慢地啜着他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。 像是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喝这杯酒更重要的事。 亚马忽然又转过头向“手勾魂”笑了笑道:“我知道阁下的见闻一向很广博,阁下当然也听说过世上最有钱的人是谁了?” “手勾魂”沉吟着,道:“地域最多的,是‘荣华富贵楼’的雷家,珠宝最多的,是关中魏氏,但真正最有钱的,只怕是山西大通钱庄的高光恒!” 亚马道:“阁下知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?” “手勾魂”道:“这个人的大通钱庄是全国联营,虽然富甲天下,却喜欢过隐士般的生活,所以很少有人看见他的真面目,只听说他是个很孤癖、很古怪的老人,而且……” 他突然停口,看着高老头。 现在每个人终于都已明白,这神秘老人,就是富甲天下的高光恒。 高老头忽然叹了口气,慢慢的站了起来,道:“现在既然已有人知道我在这里,这地方我也住不下去了,不如就送给你吧。” 亚马看着地上一堆堆破木头,道:“我记得以前也曾向你要过,你却连借我住几天都不肯。” 高老头淡淡道:“你自己刚才说过,这里的东西全是骨董宝贝,宝贝怎么能送人?” 亚马道:“宝贝变成破木头,就可以送人了?” “一点也不错!” “我现在总算明白你是怎么发财的了……” 高老头面不改色,淡淡道:“还有件事你也该明白。” 亚马道:“甚么事?” 高老头道:“你逃走的时候,世上也许真的没有人追得上你,只可惜这世上除了人之外,还有很多别的东西,譬如说……” “譬如说一条鼻子很灵的狗!” 高老头也叹了口气,道:“你总算还不太笨,将来说不定也有一天会发财的!” 漆黑的车子,漆黑的马,黑得发亮。 黑得发亮的马车上,也缀满了五色缤纷的鲜花。 巧儿道:“宫主就在马车里等你,你上去吧。” 亚马道:“上车去?” 巧儿道:“嗯!” 亚马道乙“然后呢?” 巧儿道:“然后,这辆马车就会把你带到一个你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,我保证你到了那地方后,绝不会后悔的!” 亚马道:“我当然不会后悔,因为我根本就不上车去。” 巧儿又瞪起了眼睛,好像很吃惊,道:“你为甚么不去?” 亚马道:“我为甚么要跟着一个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,到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去?” 巧儿瞪了瞪眼,道:“因为……因为我们会送很多很多金子给你!” 亚马笑了。 巧儿道:“你不喜欢金子?” 亚马道:“我当然喜欢金子,却不喜欢为了金子去拼命?” 巧儿眼珠子转了转,悄悄道:“车子里很安静,我们这位宫主又是个很美的人,这段路也很长,在路上说不定会发生很多的事……” 亚马微笑道:“这话好像已经有点让我动心了。” 巧儿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,道:“你已经答应要上车了?” 亚马道:“不答应!” 巧儿嘟起了嘴,道:“为甚么还不答应?” 亚马道:“漂亮的女人我一向很喜欢,但却也不喜欢为了女人去拼命!” 巧儿道:“为了甚么你才肯拼命?” 亚马道:“我从来也不拚命,除非有人想来要我的命。” 巧儿道:“除了你自己,天下就再也没有别人能让你去拼命?” 亚马道:“没有!” 巧儿眼珠子又转了转,道:“为了小姊姊你也不肯!” “小姊姊?” 巧儿悠然道:“我想你总该认得小姊姊,她还有一个小妹妹……” 亚马这才心头暗惊。 巧儿又道:“小姊姊、小妹妹,都在那个地方等你,你若不去,她们一定会觉得很失望!” 亚马道:“她们若要我去,一定会自己来找我!” “只可惜她们现在不能来……” “为甚么?” “因为她们现在连一步路都没法子走!” “你是说,她们已落在你们手里了?” 巧儿道:“好像是的!” 亚马突然失声大笑,就像刚听见一个天下最可笑的笑话,笑得捧起了肚子。 巧儿忍不住问道:“你笑甚么?” “我笑你!你毕竟还是个小孩子,连说谎都不会!” “哦?” “你们若能有本事到‘荣华富贵楼’去,把两个活生生的人弄了出来,天下就没有甚么事能难倒你们的啦,又何必眼巴巴的来找我?” 巧儿淡淡的笑了笑,道:“你若真的聪明,就早该明白两件事!” “哦?” 巧儿道:“第一,我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,以前我发育不良,那天被你刺激一下,我自己都感觉到进步多了,不信你看!” 她骄傲地挺挺胸。 亚马这次真的怔住了!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,才几天工夫,果然就在她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…… 因为她的自傲,亚马自己反而脸红了。 巧儿却悄声道:“甚么时候再给我刺激一下?” 亚马涨红了脸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 巧儿道:“不逗你啦,第二,你也该明白,有些人不必用偷的,只须小小的骗一下……” 亚马道:“雷家的财富、名望、权势,绝不会比你们玉清宫差,你们用甚么能骗到她们?” “只用了一句话!” “甚么话?” “孩子的爸爸在等你们!” 亚马吓了一跳:“你说甚么?” 巧儿笑道:“你快做爸爸啦!你自己竟然还不知道?真是糊涂!” 亚马盯着她看,上上下下又看了好几遍,这才开口道:“你真的已经满十五岁了?” 巧儿道:“昨天才满!” 亚马道:“十五岁的人,就已经应该明白,像我这种坏人,是绝对不肯为任何人去拼命的,就算自己的儿子也不行!” 巧儿吃惊地瞪着他,道:“真的坏到这种程度?” 亚马道:“当然真的!” 亚马已坐在车上,马车已启行。 车厢里也堆满了五色缤纷的鲜化。 鱼玄玑坐在花丛中,就像一朵最美丽、最珍贵的黑色玫瑰。 她的眸子也是漆黑的,又黑又亮,她还在看亚马。 亚马并没有看她,他已闭起了眼睛,安安稳稳地靠在软垫上,好像准备在车上睡一觉。 鱼玄玑忽然笑了笑,柔声道:“我刚才还以为你不会上车来的。” 亚马道:“哦?” 鱼玄玑道:“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说,你绝不肯为任何人去拚命的,就算自己的儿子也不行!” 亚马淡淡道:“我本来就不会为儿子去拼命的,但是为儿子坐坐马车,总该没有甚么关系的。” 鱼玄玑又笑了,她向你笑的时候,就仿佛满园春花忽然在你面前绽放。 亚马的眼睁刚刚睁开,立刻又闭了起来。 鱼玄玑柔声道:“你好像看都不愿意看我?为甚么?” 亚马道:“因为这车厢很小,我又是个禁不起诱惑的人。” 鱼玄玑道:“你怕我诱惑你?” 亚马道:“我也不愿为你去拼命……” 鱼玄玑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要你去拼命的?” 亚马道:“因为我并不笨!” 鱼玄玑拈起了朵鲜花,默默地凝视他,过了良久,才轻轻叹口气,道:“你并不笨,但这一次却猜错了。” “哦?” “你有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,以为我一见你就下跪,一定是在求你……” “难道不是?” “不是,绝对不是……你也许会去拚命,也许会去送命,但绝对不是因为我求你!” 亚马不禁好奇道:“那是为甚么?” “因为这个!”亚马不禁好奇地向她望去。 只见她原本就低胸的那袭纯黑绿色道姑装,轻轻用手一掀,就露出了她洁白、饱满、晶莹的胸部,在心房之处的位置上,竟有一朵艳红的刺青。 亚马本已是下定决心拒绝她的任何诱惑,见到这样完美无瑕的胸膛,竟还是忍不住要盯着看。 这种看法,绝对不是君子的看法。 鱼玄玑的脸立刻就泛红了,但她仍然坚持着,用手指掀开领口衣襟,道:“你看不看得出来,这是甚么?” 亚马当然看得出来,因为他手上正戴着一枚戒指,这戒指上正有个这样的图形! 一个长发美女的面孔,却有着蝠翼、鸟爪、蛇身! 只不过是血一样艳的颜色。 只不过刺工精细,构图完美。 只不过是刺在洁白如玉的乳房上。 而这乳房的主人,又是无比的高贵,无比的美貌。 所以这枚设计怪异的刺青,看来非但一点都不觉呕心,反而是另一种诱人的美感。 教人立刻联想到这个娇滴滴的美人,当时正在受那一针一针雕刺时的痛楚可怜模样…… 教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定要保护这娇弱女子之心…… 亚马正陷入另一种想入非非之际,她已将衣襟拉好,正襟危坐,叹道:“你看,我并不是打算要诱惑你。” 亚马不禁又摸一摸自己手上的戒指,道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鱼玄玑道:“你手上这枚戒指,是‘玉清教’的令符,有至高无上的权威,任何人戴上这枚戒指,就有如教主亲临,凡是我们玉清教徒,都得行跪接大礼,遵命而行!” 亚马一怔!立刻想起刚才劝他上车的巧儿,又联想到那位人小鬼大的杜美吟,道:“你们玉清观,有没有一个绛箕宫?” 鱼玄玑笑道:“有,玉清观有九宫,绛箕是其中之一,杜美吟、杜巧吟二位,都属这一宫……” 亚马眯起眼睛,道:“你们玉清教,全都是女的?” “也有男的!” “你们玉清教的女徒众,人人都有那样一枚刺青?” “男的徒众也有!” 亚马再仔细想想,那日他与巧儿在荒野草棚之中,干下那样激情之事,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胸部,竟也会有那样的刺青。 因为那天夜里实在太黑,又是钻进了干草堆中的…… 下回有机会,一定要仔细看个清楚! 他悠然回味幻想中,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。 鱼玄玑却柔声道:“你在笑甚么?” 亚马心中一慌道:“啊?没有甚么……” 他却心中走马灯似的一连串想到萧洁洁、萧媚媚、雷玉芝、蒋秀凤、孙华凤、石巧凤……似乎没有一个有这种刺青图纹的!那就表示她们全都不是“玉清教”徒。 可是那个萧媚媚明明给了自己这只戒指!她怎么会有这戒指的呢?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,鱼玄玑也恰好在同时问道:“她怎么会有这戒指的?” “是呀!” “那么就等见到她们再说!” 突然他看见路边大树下有一双眼睛! 这世上本来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眼睛,只不过亚马这次看见的,却是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,长在一个高瘦清秀的年轻人的脸上。 他没有见过这年轻人,但他必定见过这双眼睛! 这双熟悉的眼睛教他心头一跳,直觉告诉他,这人对他必有重要关系! 鱼玄玑已瞧出他的神色不对,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 亚马道:“你说过,任何戴上了这枚戒指,就有如教主亲临,你们都要遵命而行?” 鱼玄玑恭身道:“是!” 亚马眨眨眼睛道:“我命令你,现在开始来诱惑我!” 鱼玄玑突然感觉为难…… 这个男人是她闻名已久、心仪已久的男人,但是…… 亚马已沉下脸来,怒道:“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命令都办不到,还谈甚么誓死效忠?我不去了!” 车子正在一处道路转弯处。 亚马突然屈指一弹,拉车的两匹黑马立时受惊,开始狂奔而出。 就在这同时,亚马已纵身而起,跃上了路边一棵树丛中,隐住了身形。 鱼玄玑先是一怔!旋即发觉他这样做必有深意。 马车继续狂奔,后面一条跟踪的人影亦展开身法,向前疾追! 就是那个高瘦的年轻人,轻功居然不弱,奔跑起来快逾奔马! 亚马突然从树上落下,落在他面前。 如果不是他及时煞住身形,必然会与他撞个满怀。 亚马望着他微笑道:“你是谁?为甚么要跟踪我们?” 那年轻人望着他,非但没有半点怯意,反而大笑了起来,道:“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,居然有人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来!” 他像是在自己感叹,又像是在说给别人听的。 这里荒郊野外,根本没有别人,这句话当然是说给亚马听的。 亚马冷笑道:“甚么无法无天的事?” 这人道:“绑架!” 亚马皱眉道:“绑架?甚么人绑架?绑谁的架?” 这人叹道:“几条彪形大汉,绑一个小姑娘的架,光天化日之下,居然就把人家的车砸烂,马也打死,拖上另一辆马车中……” 亚马动容道:“是甚么样的马车?” 这人道:“是一辆纯黑的马车,车上还有好多鲜花……” 他还想再往下说,只可惜说话的对象却忽然不见了。 亚马已转身冲了过去。 他行动虽快,却还是慢了一步,既没有看到那些彪形大汉,也没见到鱼玄玑。 只见到砸碎了的马车,打折了腿的黑马! 远处尘头扬起,隐隐还可以听到车辆马嘶声! 他再望向刚才那年轻人,谁知他早已走得不见人影。 这人一定与绑架歹徒是同一伙,他故意在路旁草丛中露相,只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!亚马又悔又恨,不再犹豫,拔脚向前追了去…… 亚马向来对自己的轻功颇有自信,他这样展开脚步往前飞奔,有如一支箭一样的疾射而出。 但是他是人,不是马!马有四条脚,他却只有两条! 他这才开始恨自己的父母,为何不给他多生两条腿…… 正在胡思乱想,忽然前面不远处有个人,正骑着一匹马,施施然缓步而行。 亚马顺手摸出一锭金子,街上前去将那人拉下马来,将金子塞到他手里,自己也跳上了马背。 这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?亚马已经打马绝尘而去。 他做事一向最讲究效率,从不说废话,从不做拖泥带水的事。 所以他若真的想要一样东西,你除了给他之外,简直没有别的法子。 江湖中人大都懂得如何选择马,因为谁都知道,一匹好马不但平时能做你很好的伴侣,而且往往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你的命! 要是马儿也能选择骑它的人,一定会选亚马。 亚马的骑术并不能算是最高的,他骑马的时候并不多。 但他的身子很轻,轻得几乎可以让马儿感觉不出有人骑在背上。 而且他很少用鞭子。 无论对任何有生命的东西,他都不愿使用暴力,没有人比他更痛恨暴力。 所以这虽然并不是匹很好的马,但现在还是跑得很快。 只见他轻轻地贴在马背上,他本身就已成为马的一部分。 是以这匹马奔跑的时候,简直就跟没有骑它的时候速度一样。 按理说,以这种速度应当很快就能追上前面的马车了。 一匹马拉着一辆车子,车上还有好几个人,无论多快的马,速度一定不会比他的更快。 就算是两匹马都不行,只可惜世上有很多事都不太讲理。 亚马追了半天,非但没有追上那辆马车,连马车扬起的尘土都已看不见了! 日色已偏西。 大路在这里分开,前面的路一条向左,一条向右。 亚马只好在这一岔路口停下。 路旁有树,最大的一颗树下,有个卖酒的小摊子。 卖酒的人比买酒的还多。 因为这时候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歇脚喝酒,卖酒的却是夫妻两个人。 老板手里牵着孩子,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。 丈夫已有四、五十岁,妻子却还很年轻。 所以丈夫有点怕太太。 所以丈夫在抱孩子,妻子却只是在一旁坐着。 亚马一下了马,老板娘就站了起来,带着笑道:“客官可是要喝酒?上好的竹叶青。” 她笑得仿佛很甜,长得仿佛还不难看——也许这就是丈夫怕她的原因。 亚马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。 第一、他从来没有看别人老婆的习惯。 第二、连续几天都是桃花运,已几乎连命都送了,现在只要是女人,他就看著有点害怕。 他故意看那老板,道:“好,有酒就来一碗!” 老板娘道:“切点卤菜怎么样?牛肉还是早上才卤的。” 亚马道:“好,就牛肉。” 老板娘道:“半斤?还是一斤?” 亚马道:“随便。” 他有个很好的习惯——他从不跟任何女人争辩。 于是老板娘笑得更甜,忙着切肉、倒酒。 的确是竹叶青,但看起来却像是黄泥巴。 肉最少已卤了三天! 亚马还是不计较,更不争辩。 他本不是来喝酒的。 他还是看着那老板,道:“刚才有辆马车走过,你们看见了吗?” 老板没说话,因为他知道他这个老婆喜欢说话,尤其喜欢跟又年轻、又阔气的客人说话。 她也知道她的话愈多,等一下的小费就愈多。 所以她就凑了过来,道:“这里每天都有很多辆马车经过,却不知客官要找的那辆马车是甚么样子?” 这下子倒把亚马问倒了,他根本连那辆马车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过。 老板娘眨眨眼,又道:“刚才倒是有辆马车,好像是辆两匹马拉的黑漆黑车,奔丧似的赶了过去,就好像家里刚死了人,赶回去收尸似的,连酒都没有停下来喝一杯!” 亚马眼堕兄了,道:“对,就是那一辆,却不知往哪条路上去了?” 老板娘沉吟着,道:“好像是往左边去了……” 她咧嘴一笑,又道:“客官为甚么不先坐下来喝杯酒,等我再好好的想想?” 看来这老板娘拉生意的法子,并不是酒或牛肉,而是她的笑。 她这法子一向很不错。 只可惜这次却不大灵了,她笑得最甜的时候,亚马连人带马都已到了两、三丈开外,只留一小块银子下来。 他已不想叫任何女人对他印象太好。 老板娘咬着嘴唇,恨恨道:“原来又是个奔丧的,赶着去送死么!” 黄昏后,道路愈来愈崎岖,愈来愈难走,仿佛又进入山区。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,林木渐渐茂密,连星光、月色都看不见。 亚马忽然发现自己迷了路,既不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?也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到哪里去的? 更糟的是,上午吃的那点东西,早已消化得干干净净,现在他的肚子空得简直就像孔明的那座城。 他并不是挨不得饿,就算两、三天不吃东西,也绝不会倒下去。 他只不过很不喜欢挨饿,他总觉得世上最可怕的两件事,就是“饥饿”和“寂寞”。 现在就算原路退回也来不及了,这条路上唯一有东西的地方,就是三岔路口那小酒摊子。 从这里走回去,至少也要一个半时辰。 亚马叹口气,已开始对那比石头还硬的卤牛肉,比泥巴水还黄的竹叶青,有些怀念起来…… 看看四面黑黝黝的树影、阴森森的山石,听着远处凉飕飕的风声、冷清清的流水声……他觉得自己实在倒霉透顶。 他座下的这匹马也在用鼻孔喷气打呼噜,似乎是说:“我比你还倒霉!” 亚马轻抚着马鬃,喃喃道:“看样子你也累了,不如先去喝口水吧。” 他走到泉水旁,就见到小桥旁那小小人家。 小桥、流水、人家。 这本是幅很美,很有诗意的图画。 只可惜亚马现在连一点诗意都没有,此刻在他眼中看来,世上再美丽的图画,也比不上一碗红烧肉来得动人。 低低的竹篱笆上爬着一架紫藤花,昏黄的窗纸上,还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。 屋顶上炊烟袅袅,风中除了花的香气外,好像还有葱花炒鸡蛋的香气,除了流水声外,又多了一种声音。 亚马肚子的叫声,他下了马,硬着头皮去敲门。 应门的是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子。先不开门,只是躲在门缝里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。 那眼色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。 亚马唱了个肥诺,陪笑道:“老丈请了,在下错过宿头,不知是否能在老丈处借宿一宵?明晨一早上路,自当重重酬报。” 这句话,好像是他很小的时候,从一个说书先生的嘴里听到的,此刻居然说得很流利,而且看来仿佛很有效。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实在不错,那么小时候的事竟然记得很清楚,想不佩服自己都不行。 而这句话果然有效,因为门已经开了。 小老头其实也不算太老,只有四十多岁,却秃得头发都没有了。 他自称姓柴名铁斧,是个砍柴的樵夫,有时也打几只野鸡、兔子换酒喝。 今天他刚巧打了几只兔子,所以晚餐已过,他却仍在喝着酒。 他酒喝得很慢,菜却吃得很快,所以又叫他的女人去炒蛋加菜。 他笑着道:“也许就因为喝了点酒,所以才有胆子去开门,否则三更半夜,我怎么肯随便就把陌生人放进来?” 亚马只有听着,只有点头。 柴铁斧又笑道:“我这里虽没有甚么值钱的东西怕被人抢,却有个漂亮的女儿!” 亚马又开始笑不出来了,现在他甚么都不怕,就是怕漂亮的女人。 有了人陪喝酒,就喝得快了些,酒一喝多,豪气就来了。 柴铁斧脸已发白,大声道:“萍儿,快去把那半只兔子,也拿来下酒!” 里面的屋子里,就有三分埋怨,七分抗议的声音,道:“那半只兔子,您老人家不是要等到明天晚饭要吃的么?” 柴铁斧笑骂道:“小气鬼,也不怕客人听了笑话,快端出来,也不必切了,我们就用手撕着吃!” 他又摇头笑道:“我这女儿叫阿萍,甚么都好,就是没见过世面,我真耽心她将来嫁不出去!” 亚马连头都不敢点了,一听到小姑娘要嫁人的事,他哪里还敢答腔。 一个粗布衣裙,不着脂粉的少女,已端了个菜碗走出来,低着头,噘着嘴,重重的把碗往桌上一搁,扭头就走。 亚马虽不敢多看,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。 柴铁斧并没有吹牛,他的女儿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,长长的头发,大大的眼睛,只不过脸色好像特别苍白。 害羞的女孩子多半是这样的。 她既不敢见人,当然也就见不到阳光。 亚马才转回头来,就发现柴铁斧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,眼睛里彷佛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。 “你看我这女儿怎么样?” 人家既已问了出来,你想不回答也不行。 亚马摸了摸鼻子,笑道:“老丈只管放心,令嫒一定嫁得出去……” 柴铁斧逼问一句道:“要是嫁不出去呢?你娶她?” 亚马又不敢答腔了,只恨自己为甚么要多话。 柴铁斧大笑,道:“看来你倒是个老实人,不像别的小伙子那么油嘴滑舌。来!我敬你一杯,这年头像你这么老实的小伙子已经不多了!” 柴老头醉了。 一个人若敢跟亚马拚酒,想不醉也不行。 “看来你倒是个老实人……” “这年头像你这么老实的小伙子已经不多了……” 亚马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。 他有时被人称作大侠,有时被人看作强盗,有时被人看作君子,有时被人看作流氓…… 但被人看作是“老实人”这倒是平生第一次。 “他若知道我究竟有多老实,一定要吓得跳起来三丈高。” 亚马微笑着躺了下去。 躺在稻草堆上。 这种人家当然不会有客房,所以他也只好在堆柴的地方将就一夜。 无论如何,这地方总有个屋顶,总比睡在露天里好。 他若能预知在这里会遇到甚么事,宁可睡在阴沟,也不愿睡在这里了…… ◆第六章树顶香巢 夜已深。 荒山之中,四下静得很。 深山里,总带着几分凄凉的静寂,绝不是红尘中人能想得到的。 虽然有风在吹,吹得树叶飕飕的响,但也只不过使得寂静的夜,更平添几分萧索之意。 白天经过了那么多事,在这么一个又凄凉、又萧索的晚上,躺在一个陌生人家,柴房的草堆上面,你叫亚马怎么睡得着?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,听说书先生的故事…… “一个年轻的举子进京赶考,路上错过宿头,投宿到深山里一处人家,年迈的主人慈祥而好客,还有个美丽的女儿…… 主人看得出这少年举子年轻有为,就要将女儿许配给他,他也半推半就,所以当夜就成了亲。 第二天早上,他才发觉自己睡在一个坟墓里,身旁的新娘只是一堆白骨,却仍将他送的聘礼玉镯戴在手上……” 亚马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很浪漫、很有趣…… 现在却突然觉得不太有趣了! 风还在吹,树叶还在飕飕的响。 如此深山,怎么会有这么一户人家? 明天早上,我醒来时,会不会也是躺在一片坟墓堆里? 当然不会,那只不过是个荒诞的故事! 亚马又笑了笑,但他不知道为甚么?背脊上还是觉得有些凉飕飕的。 幸好这位主人并没有开口要把女儿许配给他,不然就真有点像那故事情节了…… 风更大了,吹得这柴门“吱吱”作响。 清冷的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,苍白得就像那位萍儿姑娘的脸。 突然“吱”地一声,这柴房的门被推开了,一条人影蹑手蹑脚地进来了! 是一条纤弱窈窕的人影,是那个阿萍! 亚马突然背脊发凉,人却闭上眼睛,不敢稍动。 阿萍轻轻地来到亚马身前,仔细地凝视着他,良久才轻叹道:“‘武林种马’哼!” 她缓缓举起了手,她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尖刀。 尖刀映着清寒的月光,映在亚马脸上…… 她已双手握刀,要往下刺入。 从这里刺入,正是他的心脏,一刀穿心,立即送命,连半丝痛苦都不会有。 只要这一刺,就可以结束这个无恶不做的“武林种马”就可以挽救无数少女的清白! 阿萍彷佛下定决心要往下刺了,突然她一看,窥见他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。 “玉清令?” 她手上的卫儿时放松了下来,也立刻在亚马面前跪了下来。 他怎么会有这只戒指的呢?这个恶名昭彰的“武林种马”真的会是她们玉清教的“令主”? 阿萍心慌意乱,悄悄地伸手,轻轻地掀开他的衣襟。 亚马摒息静气,耐着性子等待着,看看她到底在搞甚么名堂…… 阿萍却见到他健壮厚实的胸膛,皮肤洁净光滑,却找不到玉清教徒特有的那种印记。 阿萍不由疑心大起,喃喃道:“没有?” 亚马正想开口问她:“没有甚么?” 她却玉手连挥,一刹那间已点了他身上七、八处大穴! 她虽然纤弱娇柔,但一双手却是稳重得很,认穴又准又快,绝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点穴名家之下。 亚马这下非但已无法问她,连动都不能动了! 他虽自己不能动,却有人抱着他动! 当然就是那个阿萍,她双手一抄,就把亚马抱了起来,抱出了柴房。 清冷的月光洒在树林上,林中却黑黝黝的不见天日。 阿萍轻车熟路,手中虽然抱着一个大男人,却能迅速敏捷地穿林而入。 在一颗特别大的树下,阿萍略一停步,再又纵身而起,并将亚马托住,跃上了一处横枝。 只这份轻功,就让亚马叹为观止了,阿萍却一再借着横枝之力,将亚马托得直上树梢! 树梢竟有这么好一个去处! 原来她早已经营了许久,已经把这里的竖直不合用的枝桠削去,又用结实的树枝横铺直架,再铺上厚的细软枝叶,竟是一处居高临下,视野极佳的眺望之处。 月色照得那潭泉水发白,她的小桥、茅屋全都清晰可见,只是从下面绝对看不到这上面来。 谁也不会想到这么高的树上,会有这样舒适的地方! 亚马宁可睡在这里,也比睡那柴房的一堆稻草要舒服得多! 果然阿萍就将他放得躺下,头手一拂,同时解开了亚马哑穴。 亚马能开口说话了,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:“解开衣襟,让我看看你的乳房!” 阿萍又羞又惊,怒道:“果然是个可恶的色鬼!” 对付这样的色鬼,就是狠狠地将他揍一顿,然后将他这条闯祸的“祸根”“喀嚓”剪掉! 她纤手一扬,一耳光打来,谁知她这只手却被亚马捉住,嘻嘻笑道:“你若要打我?出手至少还要快一些!” 阿萍又惊又怒,另一只手果然疾如闪电,直戳他的腰际“期门穴”。 谁知仍是被亚马捉住! 阿萍正要开口怒骂,却被亚马不由分说地搂在怀中,深深地吻了下去,同时低喝:“噤声!” 被他这样一吻,阿萍果然瘫软无力,正要努力推开他,却隐隐听到树下的林中有脚步声。 有很多人的脚步声,而且脚步极轻,显然都是武功高手,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那座茅屋团团围住! 幸而阿萍早一步将他抱上树来,也幸而亚马耳朵很尖,能听出有脚步声。 亚马低声问:“是来对付我的?” 阿萍道:“不,是来对付我爹的!” 亚马道:“为甚么?” 阿萍道:“我爹不性柴,他本姓廖,号称‘三手剑’!” 亚马暗惊,道:“‘三手剑’廖锦粥?怎么会躲到这荒山野地里来的?” 他口中在问,眼睛却紧紧地盯住这些人在看。 只见那些黑衣人,早已对那茅屋形成四下合围之势,其中一名身长玉立的锦衣大汉,一挥手发出讯号。 数十名黑衣人突然同时抛出手中长索,索头带着爪钩,紧紧钩住了这座茅屋。 一声暴喝中,数十名大汉一齐用力拉扯。 这座茅屋就立刻四分五裂,一片片地四下散开。 就连屋顶也被扯得飞走。 只剩下一片屋子的地基,几件床铺、桌椅、炉灶等家具。 却没有人,连半个人都没有! 亚马与萍儿身在这一高高的树上,而廖锦粥又到哪里去了? 那锦衣大汉厉喝一声:“搜!” 数十名黑衣歹徒立时四散开来,逐寸搜索,当然也没有任何结果! 一场有备而来的突袭行动,竟然无功而返?众歹徒在喃喃咒骂中,终于离去…… 树枝顶上的阿萍惊魂甫定,又耽心她爹了。 亚马道:“你放心,你爹不会有事的!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就在你掌刀要杀我的时候,他已经在窗外等着,随时要出手救我……” “救你?他为甚么要救你?” “也许他看中我的人品才貌,也许他不想你未过门就做了小寡妇……” 她笑骂着捶打他,却已被他拥进了怀里,道:“对了,我明明已点了你的重穴,你怎么……” 亚马笑道:“这是你的点穴功夫还不够熟练,也许因为你舍不得下手太重!” 阿萍骂道:“见你的大头鬼!” 亚马道:“你本来是要杀我的,为甚么又不下手了?” 阿萍道:“因为你手上的戒指……” 亚马道:“这到底是个甚么戒指?” 阿萍道:“这是我们玉清教的教主身分,玉清教徒成千上万,不是人人见过教主,但是人人认得这只戒指!” 亚马道:“为甚么?” “因为这个!” 她伸手掀开自己的衣襟,露出了胸膛。 就在她左乳内侧,也就是心脏部位,也有一个鲜红的刺青记印。 又是个丰满的胸膛,又是朵可爱的鲜红记印,与鱼玄玑身上的一样,亚马却注意到稍微的一点差别,那蛇尾的位置有些不同! 亚马伸轻轻触摸那记印,就引起阿萍一阵战栗,却又无限悸动,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。 亚马轻柔地将她拥在怀中,两手又展开他那特有的挑逗技巧,慢慢将她引导入港…… 既然确定她是玉清教的子弟,而自己恰巧又有一只代表教主身分的戒指,就等于已是自己的属下,自己的财产,所以他心里就更不必有任何歉疚与负担! 阿萍果然在他的一番恣意爱怜之下频频颤抖,频登高峰…… 亚马一面引导着她的欢愉,一面试探着问道:“你们玉清教为甚么每个人都要在这里,打上这样一个记印?” 阿萍道:“玉清教不是道教,‘玉清’两个字是表示玉洁冰清,可以谈恋爱,可以结婚生子,养儿育女,但男女双方必须一辈子相互忠贞不二,从一而终……” “哦?” “从正式宣誓入教开始,就由教中长老刺上这个‘玉清印’也就是种下了毒誓,从此以后,任何人如犯下了不贞,或出轨的行为,就必会应誓毒发,内火焚身,七日七夜哀号而亡,就连教主、长老,都无法幸免……” “啊?” 阿萍在他身下喘息,又幸福又满足,道:“例如说我今天跟你做了这件事,我这辈子就只能跟定你一个人……” “再也不许嫁人?” “就算嫁了人,也不能再跟他做这种事,否则我就违反了‘忠贞不二,从一而终’的毒誓,我也必将内火焚身七日七夜而亡!” 亚马这才吓了一跳。 阿萍紧紧缠住他哀求道:“所以,好好爱我吧……” 亚马耽心的不是这个,他耽心的是:“这样说来,从今以后,我就再也不能去碰别的女人啦?” 阿萍道:“不,你跟我们不同,你身上并未有刺上‘玉清印’你没有被种下毒誓,所以你是没有关系的!” 亚马这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,他这“武林种马”天性就是要女人堆中打滚,你若要他永世只对一个女人忠贞不二,从一而终,还不如教他一头撞死的好。 既然没有这样一项限制,兴奋之余,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,将阿萍弄得死去活来,欲死欲仙。 终于阿萍一阵哆嗦,阴精大泄,她已从快乐的高峰跌了下来……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,很快又是晨光羲微,晓露初开的时候了。 阿萍蜷缩在他怀中,又幸福又满足地睡着,亚马却一直心神不宁。 阿萍道:“我看得出来,你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女人。” 亚马道:“哪个女人?”